十二,
你躺在手术台上,两只手臂暴露的皮肤没有一块完好,针头留下的淤青和针孔总在刚刚愈合之际就被新的针孔代替。
额头扣上一圈奇怪的胶带,嘴里塞满柔软的橡胶填充物。
粉色的粘稠药剂需要带泵输送机才能压进你的脖子上的血管,你稍微转头就能看到自己手臂上的青筋又在凸起,泛着微光的药液在你薄薄的皮肤下蔓延。
你感觉自己被药剂撑开每一处缝隙,脆弱到有些透明皮肤随时会爆裂,然后变成一只丑陋的水母,由无数粉色的血管组成水母的触手。
“我……已经说了,你们为什么不信……”
你说了,你全都说了,从最开始到他死掉的一切,你都说了无数次。
鼻腔中一直深入到胃里的软管涌入另一种药剂。
你立刻感觉大脑中只有快乐。
痛苦才刚刚开始。
一直输入麻痹肌肉的药剂都无法控制你剧烈(稠)搐的身体,你开始痛苦的大叫。
撕裂躯体的痛,摧毁神志的舒适。
两种药将你扭曲,你分不清多少次提升药量。
重复到你熟悉的痛苦已经无法靠偷来的止痛药缓解。
他的一切变成你的噩梦,你开始恐惧想起他。当你试图靠提起他向疯人院里的医生们求饶减轻痛苦时,药剂就会再次提升。
你开始恨他,再也不敢提起任何人,麻木的承担一切罪责,你终于签署了认罪书,背负你杀掉一栋楼居民的事实。
每当晨间护士推着你的轮椅在公园散步,那位死里逃生的领头人与顶替艺术总监的室友都会准时探望你,每天重复确认你是不是忘记他们,也重复提醒你,坏人从未受到任何惩罚。
你假装顺从,从未忘记过他,因他带给你的折磨,已经变成一种信号,让你坚持活下去不肯轻易自杀的信条,是你又爱又恨的条件反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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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雾中。
他很少去了解人类与屠夫之外的事物,观测者。
最初他以为这家伙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抓来的,直到有一天万圣节,他的尸体被悬挂在大门前,恶灵发现了他。
观测者攥记的书籍几乎填满他的窝藏点,最后一本还没写完,他被发现之前还在疯狂的书写,油墨撒了一桌子。
鬼面随手翻着一本笔记,很多屠夫和人类的生前事迹都详细记载,有一本封皮崭新的笔记还没写多少就被他丢进垃圾桶里。
小壁炉旁边还堆积着很多废弃的笔记未来得及烧毁,多半陈旧泛黄。
那本新笔记中他看到了那个坏女人的故事。
和其他人类完全不同,别人都有强烈的求生欲,为了梦想为了家人,或者因为某个追杀他们的屠夫,只有她,每天只想着一句话。
“也许就这样死掉也不错”。
“安于现状”。
“这大概是最后的结局,很好”。
平凡,颓废,这种人怎么会被恶灵看上?
他突然愣住,总觉得有点熟悉。
其实他不也一样这么想过。
他也试过突破限制想要靠恶灵的惩罚彻底在迷雾中死掉,原来他们一样都是……被自己世界抛弃过的废物。
多谢恶灵千辛万苦找到和他一样的废物。
他猜的到为什么自己被丢到她面前,恶灵活太久的恶趣味吧……
它想看看自己都不想活下去的女人会不会救一个危险的杀人犯,也想看看在迷雾中整天自暴自弃疯狂寻死的疯子会不会忍受她。
观测者说,在这没有时间的迷雾中,彼此的牵绊也许唯一支撑对方没有疯掉的信念。
他随手将这本笔记丢进壁炉里,火焰吞噬卷曲的纸,泪水泡过的字迹模糊不清。
为什么哭呢?她的故事只有短短一节还未写完,她有什么值得观测者同情到落泪的?他不理解。
他不觉得是牵绊,他只觉得……自己太孤单而已,她也一样。
迷雾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东西,他的偶像劳莉有总偷偷放水的哥哥,凤敏有她恨得咬牙切齿又死活追不到的医生,就连新来的墨镜男都有前队友能偶尔聊聊天。
他……甚至没有任何痕迹留下。
和那个坏女人一样,当他对坏女人产生兴趣收集她的信息时,痕迹少的比他还惨。
循环至第二次万圣节,整整一年的时间。
他翻遍了所有笔记,再也找不到关于她的一字一句。
有什么值得哭的?他才是倒霉的那个人,他为她做了一切,他甚至以为自己爱上了她。
可她假装顺从依偎在他怀里只为了套出如何才能来迷雾,哈哈,愚蠢的女人,她真的相信他说过的那些往事,相信迷雾中的永生是天堂,它是仁慈的神。
当她见到它时一瞬间抛弃了自己,她甚至不需要经历他们痛苦的折磨就可以轻易拥有人类几千年历史,无数人追寻的……永生。
她骗了他,用女人最喜欢的爱情去骗他。
也许观测者早就死了,她不值得任何人同情。
当他将人类摁在冰冷的雪地上,拿着匕首思考如何再靠虐杀换取一次出逃机会时,它打断他。
“带她回来”。
他没听错吧?
啊对,她就该被抓回来经受他们的苦难,他会每天都期待遇到她,……折磨她。
他站起身,拍拍身上的雪花。
“好,我带她回来”。
然后找个机会杀了她。
他这辈子不会做条乖顺的狗,他一定要亲自杀了她。
躺在地上的黑发女孩突然大笑着爬起来,指着他,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面具,奇怪,也不奇怪,凤敏是唯一和劳莉一样敢和他开玩笑,也从来不怕他带来痛苦的疯人类。
“鬼面先生,我猜你根本不是气出卖你。”
她笑得几乎站不起来,几乎声嘶力竭。
他呆呆的站在那,仿佛被戳中心事。
没错,气她根本不爱自己,气大家都是废物,他却被废物摆了一道。
“啊,你其实根本舍不得把她带回来吧?”
女孩蹦哒着走向大门,离开时炫耀般举着从他身上偷来的照片。
“我猜你会亲手杀了她,你怎么可能舍得让她经历你的苦难呢?”
他藏在面具里的嘴角一抽,抓起一捧积雪握成团丢向黑发女孩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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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世界。
好像只有痛苦。
你的药瓶只剩下最后几片药丸。
一种用来缓解重度病人神志的违禁药,药瓶背面粗略解释了药剂。
伤害神经,麻痹脑前叶。只能感受到快乐。没有任何负面情绪,包括痛觉消失。
有些人觉得毒品都不及这一片药带来的幻觉更加刺激。
你偷偷吞下最后几片,药生效了。
过量药剂让你呕吐出带血的泡沫,粉色的泡沫带着诡异的甜味染湿画布,下午,你趁着两个小时自由画画的时间再次逃跑,24小时看守你的护士解开你脚腕上的锁链将你扶到病床上,你忍着眩晕和胃里强烈的恶心,一把扯下护士胸前的名牌。
你几乎失去触觉握不住小小的金属牌子,她电击你时你的身体没有任何知觉,你将名牌刺进她的双眼,麻木颤抖的手还是被血浆烫的缩了缩。
你将她拖在卫生间里,脱了她的衣服,穿着她的护士裙慢慢爬上窗户,你缩在窗外的空调外机边一秒一秒的倒数。
冬季寒冷的风将你的皮肤冻的毫无血色,你戳着自己的手臂,针孔又开始渗出血液。
莫名的熟悉。
这个房间需要多少秒才能走进安保,你倒数了无数次。
脚步声和警报声响起,你等待他们离开这层,拖着被冻僵的身体走出病房。
有人尖叫着喊着那个杀人犯又逃出去了,又有人死了。
人群恐惧的叫喊声越来越密集,他们仿佛看到了鬼,一个个拼命逃。
大概是说你吧……
这个月,你伤害了不少无辜的人。
红色的警铃将整个楼道填满红色,闪烁的红光中,你低着头推着一个轮椅,试图跟着挤在每一层都有的隔断铁门前的人群一起出去。
一只手突然将你强硬拖进怀里,男人略带胡茬的下巴在你颈椎狠狠蹭了蹭。
你能从他蛮横的动作感受到他迫不及待。
你又闻到灰烬裹挟香水的味道。
一定是幻觉……
你可能太想他了。
“你一定很想念我,快,他妈给我说……是”。
他贴在你耳边,温柔的将被你汗水濡湿的碎发别在耳后。
铁门开放的一瞬间,你挣脱开他的怀抱。
你看到一切都在旋转。铁门变成旋涡卷成一根根甘草糖,冰冷的地面柔软的像红色果冻,他站在你面前举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陈旧匕首,药物麻痹你的一切,你知道你应该跑,这是你唯一一次离开医院的机会。
腿却走不动。
你记得你恨他。现在那些刻骨铭心的恨变成轻飘飘的云朵全都不在重要。
让你只记得快乐的药发挥它的作用。
“是幻觉吧...”
你伸手小心翼翼戳了戳他没带面具的脸,才短短一个月,记忆里他帅气的脸怎么这么疲惫?
可惜你屏蔽了一切触觉。你感觉不到指尖有任何温度。
你伸手毫无轻重的来回拉扯着那张疲惫倦意的脸,迟缓的问他。
“你他妈怎么还活着?”
(别人乙女甜甜恋爱,我乙女好像两个仇人过招)
(谢谢各位不嫌弃)